王流锦离去之后,裴招招走到房间里的床榻边,掀开床上悬挂着的幔帐。
房间里烛光幽暗,本就被裴招招刻意吹灭了几盏灯。在这样晦暗难明的环境下,王流锦也并没有留意到这床上的纱幔被放了下来,若是正常光线下透过若隐若现的纱幔,就能看到一个微微起伏的人影。
床上这人穿着一身老气横秋的下人服饰,本就是从之前那位老嬷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一头乌黑的青丝散乱着垂到胸前。即使躺在床上没有意识,清秀面容上仿佛也透出一丝愁苦之绪,毋庸置疑正是那位倒霉被选做冥婚对象的姑娘。
十三问道:“小姐,可要我弄醒她?”
裴招招点了点头,十三便伸出手指掐住了这姑娘的人中,几息后,见她的睫毛不安地颤动,十三便松开了手。
这姑娘慢慢睁开眼睛,不明状况地与站在床边的裴招招径直对上了眼神。她似乎渐渐想起来昏迷前经历的一切,面色煞白,一滴泪水从眼角渗出摇摇欲坠。
她噙着泪水防备地看了裴招招与十三一眼,紧接着慌忙低下头仿佛不想让她们看见自己落泪般,她的目光随着低头这一动作顺势停留在了自己胸前,不禁错愕出声道:“这身衣服是?”
她分明记得失去意识之前,她是被人强行扒光衣裳丢进浴桶,说要给?她沐浴焚香好穿戴吉服,本就痛哭得声嘶力竭,她不堪屈辱与惶恐地晕厥了过去。
可这身衣服,无论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昏礼吉服。
裴招招站在一旁淡淡道:“这是太守府里嬷嬷的衣服,这儿的精锐护院应该也都被调到祭坛那去了,毕竟要保护太守和太守夫人的安全。趁着天黑,姑娘自己挽个妇人髻,靠着这身衣裳,应该能顺利混出去。”
那姑娘微微张着嘴,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一种揉杂了劫后余生般的喜悦、不敢相信、感?激等情绪以一种复杂难言的神色出现在了她脸上。
她摇晃着站起身,看向裴招招,抿着嘴问道:“是余小姐救了我么?”
十三抢答道:“自然是我家小姐救了你了,若不是我家小姐,你此刻怕是已经被人塞进棺材了。”
她刷的一下跪倒在地上,欲行大礼:“多谢小姐,小女子黎婉怡,大恩大德难以为报,日后我定常常去佛寺替小姐焚香祈福,愿佛祖保佑小姐一生顺遂……”
裴招招阻拦住她正欲行叩拜之礼的动作,打断道:“话不多说,稍后那位二公子就要派人过来了,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黎婉怡有些担忧地抬头看向她:“余小姐不一同离开么?那王二公子可不是什么良配,他?虽现在对小姐百依百顺,但?往后可未必,况且小姐如今还偷偷放走了我,若是被他?知道……”
裴招招淡淡道:“黎姑娘不必为我操心,我既能助姑娘一臂之力,便不会因此而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只是姑娘还得自己救自己,若是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黎婉怡咬咬唇,见裴招招语气平淡仿佛成竹在胸,便犹豫着做出了决定,告辞道:“那我便先行离去了,我本是要去往珩州投奔未婚夫,姑娘日后若是到了珩州,可以到城东荣家找我。”
她动作灵巧地随手挽了个简易的妇人髻,低着头匆匆离去了。
她离去没多久,两名宣州官兵从另一个方向如期而至。
其中一名年纪稍大一点的恭敬地道:“我们奉二少爷命令送两位小姐去客栈,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请小姐们随我来。”
另一名明显比较稚嫩的士兵频频朝她们投来好奇的眼神,尤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裴招招。
王流锦倒真是信守承诺,派这两人送裴招招她们到了客栈。
年纪大的官兵敲得客栈大门砰砰作响,没一会儿便有一名小二睡眼朦胧地打开了一丝门缝,提着灯笼探出了个头:“谁啊?”
“你爷爷我。”官兵不耐烦道,“赶紧开门。”
那小二正想骂谁口气这么大,眼睛一翻才看清眼前两人的打扮,立刻变换表情,一边生怕责难般飞快敞开了门,一边谄媚讨好道:“哎哟,原来是二位官爷,怎的这么晚还不睡?莫非又?有毛贼深夜作?恶了?”
那名官兵道:“不是,赶紧腾几间最好的房间给这两位小姐还有她们的婢女住,这两位可是王二少爷的座上贵宾。还有你这客栈里傍晚可是有四名年轻力壮男子入住?那几位是两位小姐的兄长,你们可得尽心尽力伺候着,明日二少爷便会登门造访,若是你们有所怠慢,必拿你们是问。”
小二这才看见两名官兵身后还有三个女子,眼珠一转笑眯眯道:“两位官爷放心,几位在我们这里定是受不了委屈。”
他?又?悄悄凑近年长那名官兵打探道:“从未听闻王二少爷对女子如此上心,莫非其中某位是未来少夫人?”
这名官兵不耐烦地推开他?,却也没有否定:“你只管按照二少爷的吩咐做事,二少爷一高兴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