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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1 / 2)


崇明十三年,钟缙惨死葫芦谷,靳烈绝杀狼烟骑,战死于玉石关。

表面看来两位都是忠臣良将,可后来先皇诏令天下,靳烈投敌叛国,故意引狼烟骑入玉石关,害关内数十万百姓惨遭荼毒,钟缙拼死救援,被围困葫芦谷。三天后靳烈赶回玉石关,与狼烟骑殊死一战,夺回关隘却来不及营救钟缙。

钟缙惨死,举国哗然。然而靳烈为何弃关而逃,又为何奔袭守关,一切不得而知。

两位当事人都埋于尘土,留存下来的证据盖棺定论。靳烈被赤九族,长子次子早年便战死沙场,唯一的幼子据说也与其母服毒自尽。靳氏出嫁女连同夫家皆受牵连,亲近的一律斩首,疏远的也被流放关押,便是靳家请过的夫子老师或奴仆家人都没有例外。

那是一场血案,是先皇执政早期最大的阴霾。

那时候贺珏才不到两岁,他被送到了久未生育的秦皇后身边,秦皇后是个温柔的女子,无奈身体孱弱,能亲自抚养他的机会极少,再后来长大些,便被送到了乾元殿,同所有皇子住在一起。

年纪小,对于这件事的印象几乎等同于无,他还是牙牙学语的稚子,而靳久夜却被送进了生死营那样凶残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要在那个地方活下来,何其艰难他的夜哥儿年仅四岁,要靠什么才能抵御失去所有家人孤独于世的痛苦,才能面对充满血腥与残杀昏暗无助的未来他要怎样拿起刀剑,要怎么刺下第一个人的性命他手上沾血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害怕贺珏不敢想,光想一想都觉得心口疼得厉害,浑身在发抖一般的疼。

特别是在那很多年以后,他看清了先皇的真面目,得知了整个案子的真相,一切都不过是权欲斗争下的牺牲品罢了,连同他这个皇子,也是上位者手中的棋子时,他感到一阵无法喘息无力挣扎的悲哀。

“林持,把人带下去吧。”靳久夜忽然开口。

林持看了一眼贺珏,随后应了,将钟宛秀带了出去,屋子里就剩靳久夜与贺珏两人。

日光很亮,男人就站在门口的日光里,一身黑衣,身后却是万丈光芒,贺珏觉得有些晃眼,晃得人眼睛发疼,想流泪。

所有的一切都寂静无声,他的眼里只有男人,看一眼便是万年。

他走上前,猛地将人狠狠抱进怀里,男人的身躯是厚实的,是贴心的,是强大的,也是温暖的。

“夜哥儿”贺珏无言说什么,只能唤男人的名字。

那一个个名字,撞击着他的心,他在此刻愈发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承受过什么,又正在承受什么。

他本是将军府的公子,本应该同齐乐之一样光风霁月,一样单纯无暇,一样拥有娇妻美妾,再挥洒智慧,于朝堂上建功立业,成为令世家瞩目的青年才俊。

贺珏知道,如果靳久夜是齐乐之的话,他可能会做得更好。

因为这个男人,经历所有的阴暗与痛苦后,还会对他保留温柔与包容,从不曾被阴谋算计撕扯成一个怪物。

“夜哥儿,你怎么会这么好”贺珏伏在他耳边问。

靳久夜道“主子,你是哭了么”

贺珏没说话,靳久夜沉默了一阵,又道“属下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了。后来成立玄衣司,肃清生死营的时候,便看到了。”

贺珏顿了一下,松开靳久夜,看着男人的脸,问“然后呢”

靳久夜淡淡道“也没什么,主子不必在意,过去了的就过去了。”

贺珏激动道“可那时候我们早就从先皇口中逼出了真相,只要再花时间去查,总能为大将军翻案的,你便一点也不为所动”

其实掩藏在心里还有句话,贺珏想问却不敢问,你便一点都不怨恨么

如果怨恨,那他这个主子,是害他家破人亡磨难一生的仇人之子,他们之间即便没有芥蒂,也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了。

贺珏不愿意得到这样的答案,但却没想到,靳久夜只是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如果查了,我还怎么待在主子身边”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淡,好像一缕烟,在贺珏听来,却仿佛缀着千万斤的重力般,两人彼此对视着,他的眼眶红了。

靳久夜伸手,用拇指温柔地擦了擦贺珏的脸,“主子,别哭。”

贺珏哑着声音回答“朕没哭。”

“好吧。”靳久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十年的厮杀,二十年的相守,千言万语都不过在一句话中了。

直到此时此刻,贺珏才深切地感受到,动情是什么滋味,不是眷恋痴迷于对方的身体,也不是为了某一个对视的悸动心跳,而是他站在你面前,你的心底柔软一片。

他对你笑,你的胸口就像被震颤一般又疼,却又心甘情愿。

从前他一意孤行喜欢过的人,原来那不叫喜欢,如今感到心疼想要拥抱的人,才是他的挚爱。

两人无言半晌,靳久夜适时提起郎笛,“那人跟北齐太子有关系,我们要不要审审看”

贺珏沉思片刻,安抚地拍了拍靳久夜的肩膀,“不必,先解决太妃的事,朕有些问题想问她。”

“嗯。”靳久夜表示遵从贺珏的意愿,太妃的行径是北齐九公主入宫之后才有的,很显然其中有郎晴的手笔,而弄清郎晴的目的,比审问郎笛要紧迫而有用得多。

寿康宫。

太妃头疼得厉害,怎么按摩也不见好,这些日子老是疼,她脾气也愈发不好了。今日钟家那小丫头还敢跟她作对,更让她怒上心头,胸口也闷得慌,好一阵的不痛快。

勉强午睡之际,外头的宫人进来禀报“太妃,陛下来了。”

“陛下”太妃掀开眼皮,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可很快她意识到什么,脸色一下就变得僵硬。

“太妃,听说你头疼,朕来看看你。”贺珏踏门而进,也不在乎礼节,他挥挥手,示意旁边的宫人都退下。“朕要与太妃说一会儿话,你们不必伺候,都守在外头吧。”

“是。”两个宫人都低着头出去了。

太妃从榻上坐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端出平日的做派来,勉强笑道“陛下今日怎么来了”

贺珏自顾自拖了一张方凳,坐到了太妃的对面,“明人不说暗话,朕曾以为钟家乃忠烈之家,即便做过再多的恶事,也绝不会叛国通敌,可现在看来,太妃当真让朕刮目相看。”

“通敌叛国”太妃对这四个字尤为敏感,“陛下是在说哀家吗哀家怎么听不懂”

贺珏看了太妃一会儿,然后嗤笑一声,“是郎晴要你合谋杀害靳久夜的吧用的什么下作手段”

“陛下,你现在是为了一个影卫来质问哀家吗”太妃忽地怒不可遏。

“是又如何”贺珏轻蔑地扯了扯嘴角,“太妃,不要再拿亲生母亲那一套来威胁朕,你现在的尊荣,都是朕给的。朕想要收回,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难道你还敢杀了哀家不成”太妃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的底气就没有了。其实在上次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应该收敛的,在答应九公主的提议时,她也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可临到头,她仍然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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