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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雪中行(4)(1 / 2)


一阵北风呼啸而过秦宝勒马在队伍东北面数里外的枯树林侧望着眼前白茫茫一片心下疑虑不减。

身后有锦衣骑士上前压低声音来问:“二爷一路上除了几个逃亡民夫都挺干净还要继续往前走吗?再往前就与谷熟城齐平了。”

秦宝思索片刻咬咬牙回头相顾:“再走走走到谷熟那边大道上去再没事就回去。”

说着一夹胯下斑点豹子兽便顶着寒风继续往北而去。

身后骑士也立即提速跟上。

同一时刻张行立在马上手搭凉棚眺望了一下后面还很长的队伍眼见着寒风卷起逼得许多人狼狈更甚却也看的出神。

片刻后他放下手看向了身前形状有些滑稽的熟人从容来问:“老王听人说今晚是要宿在兔园?是不是还有四五里路程?”

王公公沉默了片刻也彻底回过神来乃是狠狠瞪了身侧那名內侍一眼然后严肃反问身前之人:“张三爷咱们如今不是同路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因为对方直接翻身下马扶着腰中弯刀朝自己走了过来这使得浑身冰凉的他硬是挤出了几滴汗……自己一个丢了东都大宅美妾的公公犯得着在这里充什么英雄好汉吗?

据传闻这位可是忽然砍了南衙相公脑袋然后眼皮都不眨的主。

“没啥意思就是帮你推个车子。”说着张行直接从对方僵硬的身体一侧走过大大方方来到陷在泥里的车前然后便来含笑招呼那些挨打的和打人的束棒內侍。“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别管之前的事了也不要管什么同路人不同路人王公公是个讲大局的人不会难为你们的但你们也该老实点……后面一堆车堵在这里呢过来跟我一起把车子推出去省得待会摸黑生火又冻又累躺下就起不来。”

周围人无论是束棒內侍还是那些骑士全都面面相觑一时有些小心翼翼之态。

“你们也别看着了。”张行见状也不着急只是回头来望。“来几个好手帮忙推车子再来两个人扶住王公公我与他好久没亲近既然道旁相逢便是缘分到兔园那里一起喝口热汤总是要有的。”

此言一出那些骑士似乎有所悟立即下马涌来十几人其中两人抢先扶住王公公剩下几人干脆利索一拥而上果真随张行一起奋力去抬大车。

而这个动作也打消了那些新来束棒內侍的最后疑虑他们忙不迭跟上乃是蜂拥而起参与其中……委实说不清楚这些人是被这些锦衣骑士的乐于助人所感染还是觉得趁机摆脱王公公的注意力比较划算。

总之众人合力外加这些骑士明显有些修为的样子乃是轻松将车子抬起推到了路上。

这还不算这位张三爷复又低头去看地上那片泥淖地竟然不慌不忙拔出刀来往地上一指然后众人亲眼所见可能是天气寒冷所以显不出寒气所以只见到一条宛如实质的银灰色真气顺着道身往泥淖中铺陈而去。

片刻后还带着血丝、脚印包括半个草鞋的整个泥淖便立即被封冻了起来。

这时候张行方才收手前后催促让车队迅速启程莫要耽误了时辰甚至不忘让那些骑士协助伤员爬上空置下来的马匹一起上路。

接下来两拨人除了一些哀嚎与道谢声外居然安安静静相安无事张行甚至在全身板结的王公公注视下沿途收揽了许多男女伤员并在车队走到距离兔园几百步的地方停下后继续帮忙推车拉畜设置挡风带以至于亲手帮忙点燃篝火。

仿佛在做什么天经地义之事一般。

这个时候日头已经挨着地平线了光线开始昏黄但是北面寒风却呼啸不停几乎是立即把众人经过的泥泞路面给冻了个七八分。而兔园外到处都是哀嚎、哭喊、喝骂与恳求声闻之仿佛不似人间。

反倒是更外围的屯军与民夫那里稍微安生了不少安营扎寨都有些章法。

六千屯军并没有半支离开只是隔着数不清的內侍、宫人营地呈两个半月形大约护住大半边。

“二爷?”

当中宫队伍抵达兔园的时候秦宝也乘着夕阳来到了谷熟城东面的大道上但是说实话此地一眼望去也空空荡荡泥泞板结的地面也似寻常而这让随行的骑士们彻底放下心来只是请示外加催促起了秦宝。

倒是秦宝四面望去稍作思索便来问身侧骑士们:

“这路为什么是黑的?”

骑士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白绶来笑:“二爷说笑了咱们一路走来什么路被趟过去还能不黑?”

“咱们是咱们。”秦宝认真以对。“咱们是好几万人午后一起踩过去自然要把泥翻上来……这条路怎么回事?咱们也走过?哪来这么多人非得下午赶路?”

骑士们诧异去看重新板结的路面心中也有些慌乱起来但马上又觉得有些勉强。

“毕竟是县城对面的大路……”那白绶也认真来做探讨。“而且昨夜咱们不就宿在谷熟吗?会不会是曹太守催的急昨天有民夫从这里往城中补充物资所以弄成这个样子?”

“是很有可能的。”秦宝颔首一时。“那咱们回去……从谷熟城绕一下看一眼便是。”

这是个两全的方案骑士们也无话可说。

尤其是这时候路面已经开始板结但不是过于僵硬顺着硬路走速度反而提了起来。

实际上秦宝奋力疾驰居然在最后一丝晖光沉掉之前越过了涣水抵达了紧贴着涣水的谷熟城或者说是来到了城下。

因为这个时候城门早已经紧闭。

“二爷……应该确实没啥事咱们走吧!”

说句良心话此时寒风呼啸一众巡骑又冷又累还要回兔园似乎夜里还要去南面做巡视也委实有些敷衍起来也就是秦宝平素对下属有板有眼下面的人都愿意敬着罢了。

秦宝点点头终于也要放弃便顺着城墙外沿往南面大路转去然而也就是转过城墙夹角的角楼时借着最后一丝余晖骑在马上的秦黑绶一眼看到了角楼上的一个人影。

当然全副甲胄的对方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他。

下一刻似乎太阳便彻底落下有些黑乎乎的城墙下秦宝勒马而驻与上面那人在暮色中隔空“对视”。

骑士们不明所以。

但很快上面的人便先开口了:“秦二郎多年不见牛达有礼了……听我一句劝莫让三哥为难也不要兄弟我为难你若有心自己也罢多带几位兄弟也好到东面瓮城呆一晚牛某自有水酒奉上想来三爷也会立即过来给你做个安排……到时候兄弟相逢一起干大事岂不快活?”

锦衣巡骑们如何不晓得三爷是谁脑子登时炸开坐骑嘶鸣声也一时在角楼下响个不停。

暮色中秦宝看似沉稳但内心之惶乱不比这些身后骑士好到哪里去他最担心的一个情况出现了大的来讲这叫兄弟阵上相逢小的来说这是护送队伍陷入到了绝对的危局中。

前者他预想过很多次但总想不到应对的法子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若是朝廷这边占据全优他必然要拼了命放对方离开那个时候反而不用多想了。

但是即便是秦宝自己也知道面对着那位张三哥他委实没有太大可能性占据什么全优更有可能的是被对方取得胜机比如眼下……而这是最难堪的……他必须得尝试解决问题最起码要当其职履其责尽力而为才行。

一念至此秦宝毫不犹豫立即回身勒马相顾:“走!谷熟已经被对方大队攻陷城上的贼首修为武艺也不差于我这个时候得赶紧向上方做汇报!谁先回去谁做汇报!”

骑士们慌乱一时赶紧随秦宝摸黑打马而走。

城上没有吭声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谷熟城已经被义军大队全据但角楼上却似乎有点松了口气的样子。

秦宝打马疾驰顺着早已经结冰的大道奔行却反而不敢走彻底硬滑的路面了只能挨着道旁来行可即便如此一下午一傍晚的奔波也开始有骑士陆续掉队了所幸秦宝本人胯下的斑点豹子兽是条龙驹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还是来到了早已经一片星火的兔园之外然后不顾一切往园内而去。

“竟然这般苦吗?”

看着疾驰入园的马队张行收回目光继续在篝火旁感慨一时。“其实兴亡都是百姓苦放到你们宫中这里也是一回事好的时候好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坏的时候多半也是你们来受这个罪……眼瞅着似乎有机会能往上爬但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有时候问问自己是有牛督公的修行天赋还是有高督公的狠劲?估计心里也明白自己多半是路上被沉到洛水里的那个……当年靖安台清理周围潭水淤泥从里面挖出来数不清的白骨都是宫里冲出来的连查都不敢查。”

张行说着这话篝火旁周围鼻青脸肿的內侍们个个盯着他不放外围围了一大圈的骑士们也都侧着耳朵去听甚至有其他篝火旁的內侍端着粥碗循声过来听。

此间周边车上车下牲畜旁篝火畔早已经挤得满满当当。

便是拿雪块擦了脸的王公公也只是在两位锦衣骑士的夹坐中隔着火苗愣愣盯着这位黑榜前三的反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素来沉稳机敏的他丝毫不怀疑此时若是他跳起来喊一声这些巡骑都是假的这个黑绶是个反贼只怕不用身侧两人出刀使真气周围陌生的小内侍们也会把他王公公认定为失心疯给绑了也说不定。

原因嘛倒也简单因为对面那位张三爷实在是太逼真了而且太暖心了。

点燃篝火后这厮四下走动维持秩序大约圈定了千把人的范围几十辆车子与牲畜……然后便将伤者与过于劳累者送入内圈安慰失控哭嚎的男女组织宫人与內侍分组互帮互助……宫人帮忙做饭、用冰水擦洗衣物內侍去做搬运与堆垒。

俄而又有作孽的小部分內侍压着柴薪米粮过来却居然仗着握有分发柴薪炭火的权力索要贿赂甚至调戏宫人也被这位张三爷遣人过去当场镇压斩首了为首之人公平来发炭薪。

这还不算意识到风的确很大后他又亲自带着几个骑士动身往屯军、郡中官吏那里一行认真交涉给了一些金银多要了一些柴薪与米相当于给这周围千把人平均多要了一碗热粥。

下面內侍起哄想趁机多要又被他制止说冬日柴薪艰难都是梁郡百姓冒雪出去砍伐供应过来的米也是本地百姓缴纳的人家也同样是冰天雪地而且家中老幼也在苦捱饥寒大家方才止住。

如今坐下居然又跟这些边缘內侍说了半天当日东都靖安台以至于伴驾出游关西、云内的故事听得所有人津津有味。

有时候王公公自己恍惚听进去都会忍不住想要是这位没造反路上他来协助高督公或者干脆自行做主会不会真的好很多?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泄气想着干脆就这么装糊涂过去。

然而时不时北风呼啸扰动篝火打断交谈王公公还是会清醒过来然后清楚无误的提醒自己对方这等级别的反贼既然来了就绝不会只来做个公道人的。

今夜要出大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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