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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 那一夜(1 / 2)


西里尔·法肯豪兹。

不受欢迎者。

泰尔斯凝重地望着西荒公爵望着他六年后因为皱纹增多、头发减少从而更加瘆人的样貌。

长达六年的人质生涯已经让泰尔斯对星辰王国的人、事、物都产生了淡淡的疏离感。

然而当这位形象可怖仿佛老树成精的豪门公爵再度出现在泰尔斯眼前他那尖利刺耳的嗓音再次回响在王子耳中时往昔的一切记忆都在那个瞬间回来了。

六年前的永星城那场决定泰尔斯命运的国是会议仿佛就在昨天。

高塔外的寒风瑟瑟袭来激得单衣薄裤的泰尔斯一阵激灵。

“荒墟离这儿可不近。”

泰尔斯努力排除杂念镇定地看着法肯豪兹。

冷静。

这儿是威廉姆斯是王室常备军的地盘他不可能对我不利。

想想看六年前面对第二王子的出现法肯豪兹的立场是什么?

他的性格又是怎样的?

而他之所之在这里出现……

泰尔斯面不改色: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地位尊贵如您这样的人千里迢迢地赶来又苦又累肮脏混乱的边境线?”

法肯豪兹怪笑一声抽动着他的拐杖一下一下地向泰尔斯逼近。

“尊敬的殿下你是真的初来乍到无暇顾及……”

对方可怖的枯槁面容在眼前慢慢放大让泰尔斯一阵不适不得不紧紧攥住腰后的匕首强忍住后退的欲望。

西荒公爵在距离王子还有一尺的时候停了下来近得可以让泰尔斯看清他仿佛挂在骨头上的干枯皮肤上面皱纹细碎。

“还是从头到尾蒙在鼓里?”

出乎王子的预料面不改色的西里尔突然伸手把书桌前的那把椅子抽到身后在地上拖出冗长难听的摩擦声。

激得泰尔斯一阵皱眉。

“我猜你完整的问题应该是……”

公爵皮笑肉不笑自在地在泰尔斯的床前坐了下来虚指身后的窗户。

“当营地里睡大觉的西荒诸侯因为意料之外的突袭而丢盔卸甲、损失惨重、一败涂地;”

“当他们从指挥到后勤从信心到威望从场内到场外全部输得干干净净、一无所有;”

“当不少人连继续驻守刃牙营地的条件与胆量都失去灰溜溜地打起退堂鼓准备返乡;”

“当传说之翼带着他的王室常备军光荣归来踏着本地贵族的失败重新入主刃牙营地;”

泰尔斯安静地听着对方的叙述顺着他的手臂看着窗下的建筑群:

昨天的袭击与骚乱给营地留下了疮疤某个堡垒上被火烧过的痕迹依旧在目一群士兵封锁了周围拦住一个哭嚎着的、疑似屋主的男人似乎正在指挥清理。

而一路之隔另一个没有士兵封锁的小巷依旧人来人往商贾、牧民、佣兵、偷儿、乞丐、娼妓招摇嘈杂繁忙如故。

刃牙营地特有的鼎沸人声隐约传来伴随着营地大门上高高飘扬的银十字双星旗帜。

灾难与生机毁灭与重建。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过又是刃牙营地的一天而已。

西里尔·法肯豪兹那尖利的嗓音一如他的外号配合有意逼人的顿挫语气令人不安:

“你想问的是在以上情况下……”

法肯豪兹笑容诡异:

“到底是什么让老奸巨猾如我这样的人不辞劳苦地赶来有着王子坐镇意义非同一般的刃牙营地?”

真糟糕。

西里尔阴晴不定的怪笑和难以捉摸的语气答非所问、遮遮掩掩的用辞配上他杀伤力巨大的嗓音和外貌让习惯了龙霄城里北地人们直来直去大嗓门的泰尔斯有些头疼。

“公爵阁下我听说了你们的损失且深感抱歉。”

被打断了用餐的泰尔斯强打精神努力思考。

刃牙营地遇袭威廉姆斯赢了。

所以这就是营地的现况。

那就是说整个西荒地位最高的法肯豪兹公爵无礼而粗暴地闯进他的卧室目的是……

他寻思着开口:

“我也没有想到那确是不幸的一天请替我向您的封臣们传达我的遗憾。但现在我不认为威廉姆斯男爵会高兴看到……”

但法肯豪兹打断了他。

“我听说你在北地时喜欢下棋。”

没头没脑的话让泰尔斯一愣。

下棋?

西荒守护公爵阴恻恻地笑着:

“你知道我觉得下棋最有趣的一点是什么吗?”

就在泰尔斯思考着怎么回答才能礼貌地结束对话安全送客的时候西里尔突然一振左手他的拐杖末端重重点地!

“咚!”

绑在拐杖上的长剑随之一抖。

在泰尔斯意识到对方只是在找个地方架住拐杖之前他已经下意识地屏息俯身握紧腰后的匕首。

把拐杖架住的法肯豪兹像是没有注意到泰尔斯如临大敌的样子。

相反他笑容一收按着膝盖前倾枯瘦的身影向坐在床上的王子压去。

“那就是……棋局里没有瞎子。”

“棋局双方都看得见、看得清、看得懂每一子每一格每一步。”

泰尔斯好不容易调整完自己的呼吸开始思考对方的话语。

一直盯着他的西里尔突然伸手扣住书桌上的餐盘。

公爵把那个内容丰富的餐盘稳稳地托到自己的膝盖上徒手抓起一条看上去加了不少香料的烤鱼张开碎牙狠狠咬下既不遵循一般的用餐礼节也不在意这是王子的餐点。

看得泰尔斯又是一阵蹙眉。

“所以让我们别再装作看不见棋盘了——嗯味道不错似乎是劳滕家在‘复兴节’里敬献给我的那批牧河里打上来的。”

西里尔一边嚼动着嘴里带骨的鱼肉一边煞有介事地点头评价。

别再装作看不见棋盘……

盯着对方杀伤力巨大的面容那种芒刺在背般的不适感再次爬上泰尔斯的心头。

“公爵阁下你究竟想说什么?”

王子不再客套敷衍而是凝重地看着公爵。

西里尔笑了看着就像丑陋的脸庞突然皲裂。

他一边嚼动举着手里吃了一半的烤鱼指了指泰尔斯:

“为了拯救一枚看似重要的近卫。”

西里尔看向窗外看着一夜混乱后的刃牙营地眼里散发出少有的寒意:

“某位棋手大度地牺牲了一枚骑士。”

“却万没想到那枚骑士才是杀着:它在阵中横冲直撞最终升格为宰相反吃了对手无数的步卒、剑士、盾兵、骑士甚至投石弩。”

西里尔不再进食目光流露出危险的意味:

“教教我泰尔斯在这场棋局中在骑士和近卫之间……”

“棋手究竟想要牺牲谁又想要拯救谁?”

棋局。

棋手。

骑士。

近卫。

泰尔斯很头疼。

习惯了粗犷古老的英灵宫看惯了雄浑豪迈的北地人眼前这位拐弯抹角、连讥带刺、尖酸刻薄得让人不快的西荒守护公爵令泰尔斯十分不适应——相较之下就连以吝啬狡猾出名的再造塔大公特卢迪达都显得逊色不少。

王子只能叹了一口气尽力不去看对方手上被咬得七零八落的烤鱼:

“抱歉我棋艺不精只是闲时爱好。”

西里尔怪笑一声丑陋枯槁的脸庞泛起波浪:

“哈你不在乎。”

他再次前倾身体左手指向泰尔斯语气转冷:

“但你应该在乎的。”

对方突兀的态度变化让泰尔斯摸不着头脑。

可法肯豪兹公爵随即抓起右手的烤鱼在泰尔斯面前晃了晃。

“就像你不在乎这条鱼我也不在乎这条鱼。”

“但是……”

在泰尔斯勃然变色的表情下西里尔咬住鱼头把它从烤鱼身上整个撕扯下来带起窸窣的脆响。

泰尔斯看着那条烤鱼只感到一阵不适。

西里尔一边咀嚼一边冷冷地望着泰尔斯轻轻晃动手上没有头的烤鱼:

“它自己还是应该在乎的。”

泰尔斯神色凝重。

他面对过不少身居高位的对手其中许多人自带着独特的气势——比如威势十足咄咄逼人的伦巴又比如寡言少语生人勿近的凯瑟尔王再比如眼神深邃令人不安的里斯班伯爵。

这些人无论出现在哪里哪怕只是在室内的一角安静地坐着你也不可能会忽视他们的存在。

但西里尔·法肯豪兹似乎是特殊的他形容枯槁而容貌怖人身姿近乎猥琐就连看人时也维持着一副前倾脖子微微眯眼的样子给人的第一印象包含着浓浓的不适与别扭而他尖利难听的嗓音又使人狠狠皱眉恨不得就此无视他。

可随着西里尔的动作变化语气起伏眼神漂移总有那么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这个干枯老头会给你一种如芒在背不寒而栗的危险感。

就像梳理成堆的稻草时时刻担心着下一刻会不会被隐藏的倒刺扎中手指。

如同慢慢渲染气氛堆积情绪渐入佳境的恐怖片。

比如现在。

泰尔斯努力略去心底的阴影只能选择北地人最习惯的方法直取主题:

“公爵阁下我很感激您来看望我也知道法肯豪兹在我的归国之路上出力良多……”

“但相信我我确实对您和刃牙男爵之间关于营地的‘棋局’一无所知我只是偶然卷入更无能为力至于别的我相信……”

可西里尔的脸色阴冷下来。

“我依然记得六年前。”

公爵放下烤鱼细细地盯着他仿佛要把泰尔斯的灵魂从躯壳里瞪出来。

“当你在国是会议上不顾你那位‘狡狐’老师的脸色大放厥词的时候。”

泰尔斯心思一动。

西里尔的话让泰尔斯慢慢回忆起曾经:

“顽固的独眼龙打压你你就反唇相讥狠狠回咬;鸢尾花的小子无视你你就待机而动一击致命;短视的贵族们不敬你你就谨记心底百倍奉还。”

“说话辛辣用词刻薄顺风迎头上得理不饶人。”

西荒公爵说这话的表情很有趣既像是带着些许欣赏的期待又似是看好戏般的戏谑。

泰尔斯想起在国是会议上小时候的自己与诸侯们针锋相对的情景也想起基尔伯特后来对他说的话。

王子叹了一口气带着些许唏嘘慨叹:

“那时的我只是个孩子。”

“如果有所冒犯是我年少轻狂无知无畏……”

法肯豪兹接过话头再次狠狠打断他:

“更是一枚不甘受人摆布的棋子。”

这一刻西里尔的眼神锐利非常:

“为了挣脱束缚哪怕面对高高在上的无尽星辰也敢一试锋刃。”

这句话颇有深意说得泰尔斯不由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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