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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东陆密使 三(1 / 2)


落日血红挂在西面的天际北都城里的帐篷前腾起一柱一柱的炊烟直飘到天空才悠悠地散去。

阿摩敕甩了甩手上的血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他跟着英氏夫人帐篷里的女奴们剥了一下午的旱獭獭皮抹上石灰填了干草挂在风里吹干塞得一只只都像是小小的肥熊铜盆里面红白相间的旱獭肉一条一条地切好腌好晚上就有一顿好肉了。

虽然是夏天不是旱獭最肥美的秋季不过这是草原上最肥美的东西是鹿肉羊肉都没法比的烤起来有种细腻的脂香一咬满嘴都是油。大王子的猎骑队在外面围了一个满是旱獭洞的土山收了一百多只旱獭派伴当班扎烈一下子送了五十只给英氏夫人。英氏夫人的丈夫木犁将军是长子窝棚里的大人物这是谁都清楚的事情。

老头子和英氏夫人看顾昏倒的世子阿摩敕也没事就帮着女奴们一起剥獭子。他家祖上是个猎手至今父亲还时常背着弯弓带着套马索出去打猎运气好的时候能带回长腿矫健的好黄羊和一尺多长肥肥的大旱獭父亲就开心地哼着歌带阿摩敕一起剥皮割肉。那是阿摩敕最最开心的时候闻着火堆里烧着羊粪的气味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阿摩敕家里不是大贵族大贵族也不会送孩子去学习星相。固然大合萨是令常人不敢仰头直视的尊贵人物可是不知道多少学习星相的孩子才会有一个继承大合萨的身份而掌握了盘鞑天神旨意的大合萨也终究不是神不知道多少代大合萨都是在战乱中被活活烧死的。选错了主子合萨就是妖巫。父亲送阿摩敕来大合萨帐篷里学习星相离去的时候使劲摸了摸儿子的头至今阿摩敕还老是想着父亲那时的沉默有些意思朦朦胧胧的像是懂了又说不出来。

“小合萨剥獭子真是把好手。”年老的女奴过来递上一块棉布。

阿摩敕接过擦了擦手咧嘴笑笑。他经常来英氏夫人的帐篷女奴们和他很熟知道这个年少的贵族孩子没有架子也都喜欢和他搭话。

女奴们当然没有胆子叫他眼镜龙都管他叫小合萨。虽然大合萨始终没有说谁会继承他的地位不过老头子喜欢把阿摩敕带在身边是众所周知的。不过阿摩敕却知道自己的算学并不好他只是刻苦有时候却跟不上老头子讲授的度这时候老头子就抱着酒罐子长吁短叹说他小时候若是也这么笨早被老合萨打死了。

“肉怎么做啊?”阿摩敕把棉布递了回去。

“大半留着做咸干肉剩下的一半烤了一半做手抓肉夫人说了今晚要留大合萨在帐篷吃了饭再回去。”

阿摩敕拍着巴掌笑了起来英氏夫人帐篷里的手抓肉最香老头子和他都喜欢老头子喜欢带着他来英氏夫人这里溜达一多半都是为了来蹭手抓肉吃。夕阳铺洒下来夏季的草原上流淌着一层沉郁的深红女奴们三三五五地聚集在一起低声哼着阿摩敕听不太懂的歌儿有的在给挂獭皮上油膏有的在打肉有的则拿着吹筒引燃羊粪蛋。心里有种慵懒富足的喜乐阿摩敕伸了个懒腰转顾周围。

他的心忽然沉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东方。日暮时候的彤云大山横亘整个东面它像是一座天然的屏障隔开了蛮族和宁州古森林的羽人城邦一层淡金色的边镶在大山和天空的分界上亮得有些晃眼。可是夕阳压不住那些星辰的光芒七颗铁青色的星从彤云大山下升起它们的光芒带着冷森森的寒意像是新磨出来的铁剑。

北辰星簇如阿摩敕自己计算的那样真的从彤云大山上升起了。

“破军、武曲、廉贞、文曲、禄存、巨门、贪狼……”阿摩敕一一点数星簇中的星辰。

这是罕见的星相这个季节北辰通常都沉没在彤云大山之下这七颗星并非天穹上的十二主星之一可是在历年的星图上它们的光辉曾经辉耀整个夜空缓缓地由东方穿越天际划向西方每一次这样的运转都可能持续数十年之久。而伴随北辰的则多半是升起的狼烟。

北辰是战争神祇的星。

“小合萨。”老女奴在一旁小心地问。

阿摩敕回过神来:“嗯。”

老女奴瞅了瞅周围有些诡秘的样子不过阿摩敕注意到周围那些忙活的女奴忽然都有些停顿向着这边偏过头来。

“小合萨知道世子的事情么?”老女奴压低了声音。

“世子的事情?”

老女奴有些犹豫嘴唇嚅动了半天:“都是听别人瞎说说世子是不祥之人呐。”

“不祥?”

“小合萨我们不懂天神的旨意你是懂的人真的有命星这回事么?”

阿摩敕沉吟了一下:“星命是星相里面最复杂的东西我没学那么深。不过大合萨说要推算人的命运需要计算几十颗几百颗星的轨迹就算这样往往也都算不准。单凭一颗命星推断人的命运……我想是没有的吧。”

“可是他们说……”

老女奴的脸色忽然变了把布手巾塞回围腰里面低头端起盛着獭肉的铜盆去洗刷了。阿摩敕抬眼看见大合萨双手抄在袖子里和英氏夫人一起从帐篷里走了出来。那座帐篷是给世子的阿摩敕听说世子不会住在侧阏氏的帐篷里而是和姆妈住在一起。

“大合萨先吃些东西吧”英氏夫人的神色有些忧郁“世子会醒过来。”

“嗯。”老头子双臂抱紧佝偻着点点头。

他一惯是这个模样和放羊的老牧民也没什么差别全不讲什么体面。不过阿摩敕觉得他有点心事目光低垂着心不在焉。

“阿摩敕吃夫人的手抓肉了。”老头子过来拍了拍阿摩敕的肩膀。

阿摩敕应了一声转身的瞬间看见忙活的女奴不约而同地扭头看他们三人的背影。他愣了一下觉得那些目光如此陌生全然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些朴实善良的女人。老头子察觉到他的走神随着他扭头去看女奴们又一起低下头去忙活像是什么也没有生。

阿摩敕心里忽然沉甸甸的。

喷香的獭子肉盛在小铜盆里呈了上来老远就闻见辛辣的香气。

阿摩敕搓着手掌肚子咕噜叫了一声老头子不轻不重地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饿死的小鬼看见吃的就这样将来怎么做合萨?”

阿摩敕已经没精力管这些了。英氏夫人做的手抓獭子肉垫在黑粟饭上红白相间细细地抹了胡椒和大盐粒子上面还洒了清香的野菜。一层汪汪的獭子油盖在黑粟饭上有股腊肉的油香一点不带膻腥。他大把地抓起来往嘴里塞几乎咬到自己的手指。

老头子歪嘴笑着看他却没有吃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把那个白铜的酒罐子灌满了只是看着铜炉里取暖的那堆火出神。木犁将军没回帐用饭只有英氏夫人在旁边缝着羔羊皮筒子陪着。

阿摩敕吃了几口舔着手上的油看看英氏夫人又看看老头子。

“木犁不想让世子住在这里。”英氏夫人就着头上的油擦了擦针低着头继续缝纫。

“因为那鬼话?”老头子脸色阴阴地问。

“嗯。”

“砰”的一声老头子重重地把酒罐子砸在小桌上“木犁自己是什么?当年也不就是一个奴隶崽子?千人踩、万人踏一辈子放羊不能翻身的命!连马毛都摸不到一根还上阵打仗?现在自己是贵族了带兵了倒有这个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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