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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1 / 1)


x 生活最经不起日月的打磨不管你这一年挣了多少钱不管经历了多少阴晴圆缺转眼间年关又将至所有的辛苦还不是为了过个好年过了腊月八塬上的人又开始风风火火地筹备着过年。白庙街道过往的大车小车上都座无虚席现在交通方便了塬上的人家里缺个啥随时都能搭个车进城不用出商城一转圈就能把杂七杂八要买的零碎置办齐全。

随着塬上私家车数量的增加塬上人进城也变得随心所欲起来。庄户里条件好点的家庭都热衷于买面包车顾名思义车型长得像面包里面容量大至少能坐七个人万不得已也可以挤得下十来个人。无从知晓谁给这样的小面包车起了个更为亲切的名字反正就连平凉城里人都把它叫面疙瘩。每个庄户里也都有几辆这样的面疙瘩车来回跑着拉散客。远的不说光白家洼六队就有四五辆。福祥一天专门拉进城干活的这一帮子人中间的时间在城里拉人城东头到城西头招手即停远近不论上车就收一元。年轻人去哪图方便“坐个一元走”已经成了口头禅。吉祥家后人刚刚从下塬跑到上塬专门拾零散的人没人的时候就在白庙街道上等着和班车拉人一个价都涨到了四块。不过面疙瘩比起班车来虽然时间上不固定但是去哪更灵活招呼一声就能拉到目的地。平第的面包车实际上为了自己上塬回家方便偶尔有人半道上挡车他也招手即停赚几个烟钱。塬上人进城也随意起来了能赶上哪趟坐哪趟赶不上了就坐面疙瘩。白庙街道上随时都有等着拉人的面包车。这些面疙瘩的出现也没有影响班车拉人上塬进城的每趟班车上都坐满了人。

秋霞和文魁的日子也过得生声水起不但在城里买上了楼房为了方便回家还买了一辆二手大众小轿车。塬上人谁不知道“文魁两口子这几年跑车把钱弄下了”。秋霞还鼓动张龙在双庙的塬面上占了一块地皮准备修地方她和文魁出点钱合力修几间房。一方面秋霞两口子啥时候上塬有个休息的落脚点最主要的张龙的根基在这儿。年轻的时候到处闯荡哪里都是家就像那书上的叶子飘荡多久终究要叶落归根。何况张龙在外面混了这么些年也没有混出个啥名堂连个媳妇都没混到手。秋霞为这个没正形的兄弟也是操碎了心有个正儿八经的住所最起码说个媳妇都有底气好张口。

社会在发展世态也是一年一个样儿。如今就连农村里的女子说对象张口就问城里有没有楼房。而今赚钱的门路宽了年轻人考上学出来的都在城里上班家里人再帮衬点首付买一套楼房寻媳妇自然不在话下。没考上学的年轻人在外面打工挣钱看惯了外面的广阔天地眼光自然也逛的长远了有点积蓄索性直接在城里买房子。有了楼房媳妇不但好找也把在地里刨了多半辈子的老人带出了山沟沟。年纪不大的父母在城里找个活儿干等取了媳妇生了娃也能帮衬着带娃。王家奶奶娘家河道里的两个兄弟后人就是这样上学出来的在城里上班带动着兄弟姊妹们进城谋生如今把河道里的庄稼一撇都成了城里人。也有撩不下庄稼地的祖祖辈辈在山沟沟里就觉得走哪达都没有那两孔窑洞住得舒心反倒不喜欢城市闹哄哄的气氛。老两口在老家营务庄稼城里后人一家的米面粮油都是从老家拿各过各的日子倒也和和顺顺。存生他岁舅岁舅母现在也都一改在农村人的形象和势头老两口衣装鲜净不说就连说话的腔调也变样了。存生打小就不喜欢他碎舅两口子好夸口的架势如今更是见不得那装腔作势的样子。每见一回都要在猫吖跟前学说着数落猫吖听得颇烦了就怼存生说:“冷怂那可是你亲亲的舅舅叫人家听着你这个外甥背后地里嚼人家舌根子小心你老妈将来以后咣当一下躺倒告孝的时候你岁舅给你穿小鞋叫你娃把冷板凳跪下起不来。舅舅给外甥挑理穿小鞋的这号事情咱们见多了么!再说了人家当城里人是人家后人有出息等你后人有了出息你也住楼房逢人就卖排或许比你舅还卖排的勺!舅舅外甥那着急腿在一个裤子里头穿呢!”存生听着猫吖的笑话鼻子里哼哼地出了两口冷气翻着白眼窝瞪着猫吖说:“那就给!我像没住过楼房一样白给个楼房我都舍不得我这二亩庄稼地那是人料怂得很这几年进城住楼房的人多了没见谁有他卖排的增”!

塬面上人以前倚仗着交通便利还有点小瞧河道里人。如今说起河道里人塬上人无不带点儿羡慕嫉妒的口吻说:“看看人家河道里人摇身一变都成了城里人住的洋房有暖气。就连杨疯子家后人都能娶上川道里的媳妇子。人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看看咱们塬上家家塬面上房盖得武玄玄的还舍不得那几亩庄稼地。不像人家河道里人几孔烂窑几亩山地直接一撩求子。城里下去看个大门打扫个卫生都比靠天种二亩庄稼强。穿得新鲜干净不说那城里到底方便么只要有钱看把啥没有!看而今河道里人一个比一个举头勺人不得了呐一有钱就有了底气腰杆子都能挺直了……”

顺利结了婚就置办了一辆烟灰色的二手面疙瘩。刚开始开快餐店时每天骑个脚蹬三轮车天不明就到菜市场批发新鲜蔬菜。家里的啥情况通过存生两口子就能打问到。快餐店稳定下来有了点积蓄顺利就赶着倒腾了个现在的面疙瘩。年轻人都想的开明挣钱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受吃亏那四面年攒的面疙瘩到底比那脚蹬三轮要省劲舒服得多。顺利两口子晚间打烊得早就隔三差五回塬上看看娃。王玺明断了奶就抱到塬上来了。存柱两口子一边营务庄稼一边照看孙子。顺利媳妇也是个软眼窝每次看完娃回城都要哭一鼻子眼泪巴巴地给娃安顿个没完。等顺利两口子离开了家存柱媳妇就开始对着王玺明边逗笑边说:“你看你那个猴精妈妈娃多大点么!就让出去把帽子口罩带上生怕把他娃吹成红二团。那明情嫌咱们把他娃拉扯成个乡棒了。做精的不行了!你老子都是从农村里出来的。咱们农村里娃娃黑是黑丑是丑看看这身体多结实土堆堆溜惯的娃娃哪个还打针吃药呢!楼房里住的人脸煞白煞白得看着就没精神。不放心我带了有本事把你碎大大领城里养去。还想叫我住楼房里给你们看娃我才不去看你们脸势去呢!臭蛋!你说咱们乡里住着美不美?洋芋蛋蛋一天憋上肚子瓷实妈?”存柱媳妇摸着王玺明吃得圆鼓鼓的肚子笑着问王玺明才学着走路一手提着他妈刚买的挖掘机玩具靠在被子上被他奶奶挠肚子时碰到了痒处咯咯咯地缩着脖子笑了起来像他妈一样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存柱两口子拉扯了这是第三个孙子真的是隔辈亲越拉越喜欢。自己当父母的时候忙着养活一大家子娃娃有王家奶奶经管不经意间一个个长大都飞了。轮到拉孙子才正儿八经亲身经历拉扯娃娃这个过程。存柱媳妇无不感慨地说道:“唉!那时候光听老人念叨着种三年庄稼没影行拉三年娃娃提笼笼。有这些碎怂娃在跟前搅和不觉起一年一年过得咋这么快。彤彤跟上咱们拾洋芋才几天今年后半年都上四年级哩刚说咱们不老到哪达去呢!”存柱坐在他的老地方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看他的电视炉面上熬煎的罐罐茶呜呜地发出声响旁边玻璃杯子里满满的都是红彤彤像咖啡一样的浓茶冒出的白水汽和旱烟气混合在一起充斥在窑洞里。他带听不带听地任顺利他妈一边嘟囔一边哄王玺明睡觉。

如今湾底下就剩下存柱一家人了。也就是一两年的光阴昔日热闹喧嚣的湾里一下子冷清的没个人气了家家院落周围的蒿草比人都长得高。再加上塬面上修房垫地基取土把搬走的几家子院落都挖得变了样子。啥地方都要人守着有了人气才像个地方。平第家搬得最早几孔窑监口直接断崖式地塌陷下去了。从崖背顶望下去靠近水沟的那三家如今连路都被荒草掩盖了家家院子里的烂畅劲儿让人看了不由得后背发凉。以前湾里家家果梅树多到了秋天黄澄澄的梨、红彤彤的苹果还有核桃、枣每个树上都繁得压辫辫。自从人一搬走果梅树挪得挪砍得砍偏家洼里不占地方不成器的果梅树都成了放羊娃塞牙缝的。唯独存柱家菜园子里还有点生机幸亏家里还有个碎人王玺明一天叽叽喳喳的闹腾着不然老两口真的还有点恓惶。

存柱媳妇成天里愁畅在存柱跟前念叨着埋怨胜利兄弟两个“大的碎的都像那瞎眼窝一样回家一趟像风车车一样转一回就走那次比浪娘家都还紧张。你们都日能的很把楼房买到城里明情摆着不回来守这个烂摊子。知道你们都刚买了房手头上紧张没钱那总该有个话呢么!哪怕你把我们老两口问干那现在湾里搬得没几家子了到底是兑地修房呢还是咋办家?两个连这个屁吓得不敢放出来。那楼房都是你们弟兄各家的钱我们不出一分钱帮衬哪还有我们的打算呢!那是害怕咱们哄他们要钱去她妈的皮!这点自知之明我们还是有的。顺利一张嘴就说湾底下冷清的连个撵狼的人都没有叫着走城住楼房走。住他妈的皮呢!那是害怕把他娃放塬上受了吃亏……”。

存柱媳妇喋喋不休的一边哄娃一边唠叨存柱总是一根接一根的续着他纸卷的旱烟嗓子里有痰了清两嗓子随地吐一口痰脚底板上去转圈着一揉继续啵啵地冒着烟。存柱媳妇忍不住了就埋怨一阵子存柱也不辩解低头抽着烟沉思半天才开口说:“你这个人呀!屎气话就多得不得了!你那个嘴说的能把房修成啥就好了。娃娃们有人家的日子咱们把各家经管好就对了要他们掺和着干啥?我前儿个碰上咱们老二打问了一下兑他们大路上那点地皮老二看上去不愿意嘟嘟囔囔地说给小宁留下修房哩。”存柱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掏出口袋里的烟纸和旱烟袋有条不紊地给他卷了一根纸旱烟擦燃洋火点着烟深深地吸一口又开始说:“本来以前咱们都在碎坑坑里住着的时候那点地有一溜子还是咱们的不知道大和二大另家的时候咋说的到底那块地归谁也没说个哈数。我记得咱们把地方挖到湾里的时候我跟着大还吆牛耕种过后来大突然殁了路边的那点地树罩着一年不见庄稼在就没人管求子了。最后二大家后人闹腾着另家老二家从卫东家地坑庄子上出来就把地方修到那也就当菜地着种去了这么多年了现在老二理直气壮地耕种呢也没有人嚷叫也成了个说不清。以前路边的地有树罩着没人想要现在还都成了抢手货。唉!再塬上还没踏实下个好地皮。再不行就要踏实福祥和贵平中间的那块地方呢兑地倒是么嘛哒我就嫌把咱们夹到中间不没劲。我思想着娃娃们看来是不想和咱们掺和人家刚买了房也紧张咱们两个有多的劲头修多大的房子紧着咱们那几个钱打豆腐。盖三间正房连住人带装东西偏角处带一间伙房做饭再盖点牛棚安置牲口能装得下草料就能成了。至于以后他弟兄两个到底回不回来咱们管不过来也不管求他。咱们把咱们老两口弄下场了就对了看求他们弟兄两个以后咋弄呢。咱们盖那几间房以后他们两个没本事了回来权当是个落脚点。有本事了看不上再翻新嘛还是咋弄随他们的便了。”存柱说着顺手取下帽子在头上到处扣挠了一圈像他年轻的时候一样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每做一个大小决定公之于众时他都习惯性地取下帽子扣挠一下脑袋。响响地抿了一口浓茶后他又继续说道:“这不动弹修地方眼见着不行杨家哪几家子我听说也都在塬面上踏实着兑地准备修呢这把人逼着实在是没有方子了!说实话呢有一点点耐活我真的不想打动地方你一天喊叫个没完没了几个娃娃都忙得帮不上忙你还要务乱这个碎怂娃既就是给人承包出去上来下去的都要我一个人跑前跑后头能不大嘛!”

顺利妈听着存柱早都行动起来了心里窝的火也渐渐地压下去了心平气和地听着存柱说着。生怕王玺明在一旁捣乱搅和她给嘴里塞了一块冰糖把所有的玩具铺排在炕上让娃自顾自地玩着。听完存柱的一番话她顿时心里畅快了也不再埋怨两个后人不闻不问。听着老二两口子心屈地不兑地她一边心里埋怨老二两口子一边又开始愁畅脑海里浮现着塬面上的场景看哪还有合适的地皮。

为了兑老二家的那块地皮胜利妈隔天又去找了一回老二两口子。刚开始还是和颜悦色说着说着一见老二两口子执意不肯胜利妈把以前的陈年旧事都挖了出来理论最后上升到口舌之争。原本没有怨仇的两家人从此心里都结下了怨。两家人从此见了面行同路人不带搭个话就连后人这一辈也都有了隔阂。

赶上后来由庄户里几个有影响力的人牵头吉祥他爸挚笔重新整理王氏家族的族谱彻底把门户理清造册。每家每户的男人们都参与了进来讨论商量。最后存柱存生弟兄两个确认是大坑坑一门子人。虽说存柱他大和福祥几个叔伯的大是亲亲两兄弟。后来因为他们爷爷的过世年轻的奶奶又招了一个姓王的人。年幼的福祥他爷爷就过继给了招来的王姓外门去顶门立户。后来这个外门王姓的人又生了两个儿子。那么理所当然福祥他爷就和他同母异父的弟兄两个成了一个门户也就成了碎坑坑门上的人。门户里的人为门亲人不亲和人亲门不亲的问题争执不休这关系到出嫁后的亲戚红白事行情的问题。最后由存柱拍板定夺决定他和存生弟兄两家最终归属大坑坑一门。

存生压根儿对这些事情根本就不上心看着大家争先恐后地争执不休他就像个局外人一样静观其变也不掺言发表意见。只要有存柱这个老大挡在前面他说咋弄就咋弄。在存生看来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大坑坑如何?碎坑坑又如何?写进族谱又有多大的意义他完全不在乎。为这看不见的名利事争得面红耳赤没啥意思。争竞完了还不是照常关起门开过个人家的日子没说是咱们都是一个门户上人借钱借东西还有不还的规矩。什么门亲人不亲人亲门不亲存生就觉得自己家里的人最亲。把老人伺候好把娃娃安顿到地方上把钱挣多了比啥都重要。他这几年越来越感觉到钱的魅力有多大。想他以前的日月穷怂潦倒的给人拉长工做贱活虽然人把他叫“老地主”叫他听着是明里暗里地笑话他。而今不一样了他感觉自己不但腰杆子能挺直了站在人堆里放个屁都理直气壮。人呀!真的都是那贱皮子!说一千道一万人要把自己当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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