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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朗读(终)(1 / 2)


鬓发花白的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衫,看起来有点坐立不安的局促,一个志愿者走过来,他立刻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特意站起来和人家说话。

志愿者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可能还是在校生,连忙说:“郭恒叔,您放松点,别这?么客气,喝水吗?”

郭恒拘谨地冲她一笑:“不用,谢谢,是该我说话了吗?”

“我同学?正?在调试话筒,马上到您,让我跟您说一声。”

“哦,好好……”郭恒往下拉了一下衣角,好像觉得自己的左右肩不对?称似的,用力活动了一下,他额角露出一点虚汗,语无伦次地叫住志愿者,“哎,姑娘,他们都?知道我要来对?吧?也知道我是谁,你们跟他们说过了吗?”

“都?通知到了,”志愿者说,“我们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刚听说好像市局那边也会来人,不知道到了没有……”

她正?说到这?,另一个志愿者远远地冲她挥挥手?:“话筒调试好了。”

郭恒整个人一僵,连忙趁机喝了一口?水润喉,听着主持人叫出了他的名字,同手?同脚地走了上去。他接过话筒,目光扫向他的听众——这?里是燕城大学?的一处阶梯教室,学?生还没开学?,临时租用给他们。

底下坐了二?十?多个人,最年轻的有三十?五六岁,剩下基本都?已经是中老年人,年纪也许未必像看上去的那么老,只是给岁月摧残得不成样子。郭恒抿抿嘴,目光扫过第一排,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女人——她好像是去年被害女孩曲桐的母亲,郭恒在报纸上见过她。

这?下面坐着的所有人都?曾经有过一个活泼机灵的小女孩,只是小女孩永远停留在豆蔻梢头,和老去的人间父母渐行渐远了。

“我……”郭恒不小心把话筒对?准了扩音器,音箱里顿时一声尖鸣,自他双耳间穿入,听众们鸦雀无声,没有人抗议。尖鸣声散去,郭恒清了清嗓子,先冲下面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腰弯过了九十?度。

“我叫郭恒,”他开了口?,举起一张旧照片,“这?是我女儿?郭菲,二?十?多年前,我们家住在莲花山……”

骆闻舟无声无息地从后门走进来,坐在最后一排,听台上的男人讲了女儿?小时候的事,又声泪俱下地道歉——为了他曾经一时冲动捅死吴广川,导致真凶逍遥法外二?十?多年。

一个小时后,交流会结束,郭恒满眼通红地走下讲台,曲桐的母亲犹豫了一下,递给他一包纸巾。

郭恒无言以对?,只好双手?接过。

这?时,有个人缓缓经过他身边,伸手?拍了拍郭恒的手?臂。

郭恒一愣:“骆队?”

“我今天代表市局过来,给大家交代个事,”骆闻舟难得穿了制服,平时有些吊儿?郎当的气质也被板正?的制服压了下去,“去年年底,我们逮捕了春来集团董事长张春龄及其兄弟、同党一干人,现在主要涉案人员已经交代了他们资助并参与苏慧、苏筱岚和苏落盏绑架谋杀女童的全部?经过,根据犯罪团伙的交代,我们又找到了两处抛尸掩埋的地点,这?回应该是证据确凿,之前……之前没能找到,或者没能找全的孩子们都?有下落了,等法医那边清点完毕,就?能让诸位带回家……节哀。”

他话音没落,已经有人呜咽出声。

骆闻舟叹了口?气,沉默地冲众人颔首致歉,离开了有回音的阶梯教室,还要赶赴下一个地方——他买了东西,去了南湾派出所民警孔维晨家。

逮捕尹平那天,孔维晨因?为事先和张春久打?了个电话,非但“烈士”的荣誉没了,还一直背着嫌疑,至此,随着两方嫌疑人归案,那起扑朔迷离的灭口?案也终于大白于天下。

卢国盛被捕,顾钊案被猝不及防地翻了出来,张春久在市局内部?扎的钉子基本全部?暴露,他本人失去了消息来源,但他在市局多年,了解刑侦队的一切工作习惯,知道要查顾钊旧案,警方肯定要去找当年的几个关键证人,证人们自然已经处理干净、人间蒸发,警察只能去寻访亲朋好友——尹平身边早就?有盯着他的人,只不过一开始,连张春久也没料到这?貌不惊人的锅炉工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李代桃僵。

“事发当天,我们的同事从尹平家离开后,两辆皮卡中的一辆缀上了警车,中途发现他们去而复返,同时老煤渣出逃,嫌疑人意识到不对?,立刻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地打?算灭口?……”骆闻舟用尽可能轻缓的语气对?孔维晨的家人说,“是我们工作的疏忽,和小孔那通电话没关系——嫌疑人承认,如果他早知道尹平有问?题,当时根本不会接小孔的电话,省得沾上嫌疑。”

孔维晨家境贫困,哪怕工作以后,靠派出所小民警那一点微薄的工资也很难发家致富,他家里仍然是破破烂烂,沙发塌陷了一块,难以待客,只能让骆闻舟委委屈屈地蜷着腿坐在一个小板凳上。

“孔维晨是清白的,”他说,“您放心,评烈士这?事,我……还有小孔救过的同事,我们都?会全力争取——您节哀。”

从孔维晨家离开,骆闻舟又去了冯斌家、美术老师余斌的学?生家……觉得自己像个报丧的人,一路劝人节哀,最后来到了杨欣面前。

杨欣被捕之后,一直是陶然和她接触,骆闻舟没来看过她——实?在是跟她无话好说。

此时隔着一张桌子和一副手?铐,彼此都?觉得对?方陌生。杨欣低着头,新剪短的头发别在耳后,用发旋对?着骆闻舟,不敢看他,小声说:“我都?告诉陶然哥了。”

“我不是来审你的。”骆闻舟说,“我今天过来,是特意来告诉你,你父亲牺牲的真相——杨欣,你把头抬起来,好好听着。”

杨欣有些畏缩地抬起头。

“三年前,老杨接到范思远的匿名信,开始调查顾钊旧案,他们的联系方式是匿名电台,老杨错信张春久,被他设计死在那个地下通道——这?些事,我想范思远应该告诉过你。”

杨欣点了点头。

“他还有没告诉你的。”骆闻舟面无表情地说,“三年后,在你妈妈的牵线下,范思远去见了潘云腾,想让他举报花市区分局王洪亮涉嫌贩毒一事,借机拉张春久下台,他当时是亲自去的。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和你父亲联络时他那么躲躲藏藏,去见潘云腾却大大方方?”

杨欣一脸茫然。

“范思远一定还对?你说过,他没有张春久就?是内鬼的证据,所以要一步一步地逼迫他们露出狐狸尾巴——那你有没有奇怪过,他既然没有证据,为什么会认定了张春久就?是那个内鬼?他这?样大费周章,就?不怕怀疑错人,最后功亏一篑吗?如果他真的早就?怀疑张春久,为什么从未和你父亲透露过一点,以至于他轻易被张春久骗去信任,死于非命?还有,你不觉得,和他三年后步步为营的算计,最后让春来集团分崩离析的手?法相比,三年前寄匿名材料给一个老警察这?事太粗糙、太不像他运筹帷幄的风格了吗?”

杨欣张了张嘴:“骆大哥……”

骆闻舟弯了弯嘴角,一字一顿地说:“张春久被捕的时候,一直很不明白,为什么他都?故布疑阵到重启了画册计划,范思远还是跟王八吃秤砣一样认准了他——我来告诉你们这?个答案。”

杨欣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惊惶地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发起抖来,下意识地摇着头。

“很简单,范思远当时检查出自己罹患重病,只好加快速度行动,他的怀疑对?象主要集中在两个人身上,一个是当年和顾钊搭档最多的老杨,一个是因?为这?件事上位的张春久。他先给老杨寄匿名材料‘钓鱼’,几经接触后基本排除了老杨的嫌疑,于是把重点放在张春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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